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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古老的飞机模型品种

阿尔卑斯山脚下，画家欧亨尼奥（Eugenio Tomiolo）先生早早在自家天花板绘上了蓝天白云，等待一场试飞的开始。他的朋友，路易吉·普瑞（Luigi Prina）先生拧紧发条，淡橙色船桨飞速旋转，透明的船翼轻轻颤动，一艘船悄无声息地飞了出去。奇幻电影里的画面似乎重现：飞船从水面缓缓升起，穿越云层。

路易吉今年84岁。27年前，当他结识欧亨尼奥时，后者正在写一本书，并为书中的每一个传奇人物制作了对应的飞船模型。“相信吗，我可以让你的船飞起来。”路易吉当时脱口而出，年少时沉迷飞船模型的记忆似乎突然回来了。

路易吉孩童时期热爱绘画和手工，10岁时，他被一艘飞船模型迷住了。父亲找来材质各异的纸张和设计工具，任他随便捣鼓，房间常常有如战场；母亲经过，总留下一两句赞叹。16岁时，他设计的一架带有内燃机的飞机模型获得了意大利全国冠军。

多年的建筑师经验帮了大忙，路易吉对设计材料有精准的判断力：首选白塞木，这种生长在非洲的木头是世界上最轻的木头之一，每立方米只有80-180斤重；纯印度胶做的橡胶带从日本直接空运而来，这是世界上唯一可以保持20年弹性的橡胶带；再加上超薄纸、比例精当的黏胶和稀释剂，造就了不超过50克的极轻盈飞船。

果壳网高级策划编辑、资深航模爱好者于峰先生认为，路易吉制作的“会飞的船”，更接近于做成船形状的“橡筋动力飞机模型”。它们飞起来与螺旋桨飞机无异，唯一不同的是，螺旋桨只由一根橡皮筋的旋转动力带动，而不是发动机。

竞赛用的橡筋动力飞机模型有严格的定义：以橡皮筋提供动力，由空气动力作用在翼面上从而产生升力。“轻、小是橡筋动力飞机模型的最大特点”，于峰对《人物》记者说。在此类飞机模型的竞赛系统中，最轻量级的P1B-0系列，最小飞行重量只有16克；最重级的P1B-2系列，也不得超过80克。大约2-6克重的橡皮筋被缠成100-200圈，起飞后提供抬升动力，让飞机得以盘旋、滑翔。

与其他遥控、燃油动力的“自由飞机模型”相比，橡筋动力飞机模型最为古老—它甚至是飞机的前身。在1903年莱特兄弟让第一架载人飞机试飞之前，人们在动力的选择中阻碍重重，蒸汽机不行，内燃机也不行。法国人彭诺德在1850年以橡筋为动力源设计制作了一架模型飞机，因为橡筋的效能高（蒸汽机在当时的能效比只有10%，而橡筋可以达到40%-50%），飞行很成功，一举证明了使用螺旋桨产生拉力的固定翼飞机飞行的可行性。

把达芬奇手稿里的扑翼机变成现实

从1980年代末至今，路易吉的奇幻飞船舰队规模已经壮大到300余艘。他的灵感源源不断，古希腊和北欧的神话故事、日本画册、文艺复兴传说都可以是创意来源，他精心为每一艘船起了名字，配上诗歌，为它们赋予性格、注入可供想象的背景。

路易吉热爱文学，尤其是诗歌，他甚至记得李白生于公元706年死于761年，尤其钟爱李白写醉酒的句子。“很多诗人都曾幻想过乘坐一艘会飞的船。”

“他有一个作品居然把达芬奇手稿里的扑翼机变成了现实！”于峰惊异于路易吉的灵感来源。15世纪时，达芬奇研究了鸟翅，利用物理和解剖学知识，设想了一种模仿鸟类扑动翅膀扇动空气的飞行器。“老先生的模型比手稿更加实际—加上了螺旋桨，扑翼在皮筋的带动下上下挥舞，很美。”于峰说。

路易吉喜欢把作品放在个人网站“悬浮的船”（navivolanti.it）上，这里吸引了大量飞船迷，仅2013年，点击量就不下百万。接受采访期间，他特意为《人物》做了一艘“中国飞龙”，它看起来凶狠呆萌，眼睛赤红，鼻子上生着螺旋桨，四颗大牙中的一颗长在鼻子上，同时扭动着五彩身体和一条大鱼尾巴。

“这是一项古老的技艺”，于峰坦言，在中国，玩此类模型的人越来越少，“它对手工的精细度要求极高，需要相当的耐心和手艺。”他认为路易吉的过人之处首先在于设计，在不借助3D建模的情况下，能把纯粹的想象或是简单的图样手稿转化成能够成立的结构图纸；再是制作，精巧的刀工尤为关键，特别在制作折弯、穿孔或是配平重心时，“对于这样一位老者，视力和手指的灵活度都有极大挑战。”

路易吉说，他做飞船的秘密动力是“一个纵容了我59年的妻子”，“她从不阻止我幼稚的举动，支持我做在别人看来傻乎乎的事情。她鼓励我把脑子里梦幻的船带到现实世界里来。”

路易吉有时会坐在书房里，长时间地看着他那300艘腾空而起的飞船，“那种感觉，就像回到3岁时的纯净”。更多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和它们一起飞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