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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记

发布时间:2021-07-20 08:45:15 浏览数:

火车仿佛时光的慢意象,在纸上隐藏了那些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如果一个人从诗里回头,就会突然坠入充满了节奏感的过往。但是,如果以写作的眼光去看,火车巨大的惯性似乎更适合被用来设置悬念,在离小说一米远或离散文三米远的地方,它是否能及时吻到缪斯那凉凉的鼻尖?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曾经这样写道:“一辆火车头呜呜地鸣叫着,活塞冒出的蒸汽弥漫在本章的开头,一团烟雾遮盖了第一段的一部分。”所以,你看,在已经逝去和正在逝去的风景深处,那沿着冰冷的铁轨缓缓驶过的老式的蒸汽机头,注定浑身要充满怀旧的气氛才能开始这次奇怪的旅行——就像一个老人走在青年路上,突然发现了某种格格不入,某种不合时宜,那些迎面匆匆赶来的男主角女主角,不知不觉就流露出了一个时代对另一个时代的古老敌意。

是的,我是在火车道边长大的孩子,每天的醒来和入睡几乎都会伴随着大地的震颤——一列火车轰隆隆地奔驰而来,又一列火车轰隆隆地奔驰而去。所以,那种对火车的想入非非或难以遏制的冲动,肯定不会像你那么多。

是的,少年时的我们曾经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像走钢丝那样走在一根铁轨上,看谁走得更远,更久。我们也曾经把大小不一的铁钉摆放在轨道上,等火车将它们打造成长剑和短剑,然后宝贝般藏在自己的兵器铺里。我们还曾经半夜从家里溜出来,拿一根长长的、薄薄的铁片,在两根铁轨上不停地磨来磨去,这两个人累了,就换上另外两个人,这样反复的摩擦使铁轨积攒到了一定的热度,铁道口扳道房的铃声就会骤然响起,值夜班的大老刘就会睡眼蒙■地出来,放下路口的横杆,高举着信号灯等待火车通过,而我们则躲在黑暗里偷笑。这很刺激,但同时也很危险。我们后来再也没有这么玩过。因为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火车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况且我们还一致认为这就是另一个版本的狼来了,说不定到最后真的会变成假的,毕竟我们在铁道边见过了太多的事故。

所以,在更多的时候,我只对奔跑着的火车感兴趣,蒸汽机喷吐着白烟,火车疾驰如风,它会带来一些什么,又会带走一些什么?而这恰恰也是火车真正令人着迷的地方,仿佛一切都被置于一种未知的状态之中。现在看起来,少年时的好奇心不过都是些最基本的问题,比如,火车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火车会把我们带到何处?火车也有自己的尽头吗?火车的尽头是远方吗?

在我的记忆中,从哈尔滨火车站六号门里延伸出来的两根铁轨,是沿着安红街开始向远处逶迤而去的,蛇一样扭着腰身,往前,穿过抚顺街与民安街的交叉路口,再往前,穿过新阳路,再往前,穿过建国街与安国街的交叉路口,然后再往前,从车辆厂左侧再转两个弯,就到了松花江边。这是铁轨的尽头,当然也是火车的尽头。但我始终都不能相信这就是远方的尽头。1980年,我多大了?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根本不会知道远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只是觉得远方真的不应该这么近,比儿童电影院和中央大街还近,不应该只走上二十几分钟,烧饼还没有吃完就到了。

住在铁道南边的五年级小学生东子也不相信,我们曾一起沿着这条铁道线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走过多次,但谁也没能从中找到远方,到了江边就只好悻悻地回来了。怎么可能找得到呢?没有人能隔着一座城市遇见另一座城市,一段没有在空间意义上形成的距离也不可能被称之为远方。放寒假后的第二天,东子来找我,第一句话便是,我们都被火车骗了,知道吗?它根本到不了远方,只能到江边。我查字典了,远方就是遥远,很远很远。有个人在书里也说了,远方就是有座山在那儿站着,你不走上个几天几夜是看不见它的。

我觉得我们可能走错方向了,远方应该在火车站那边,因为所有的火车都是从那里开来的。

嗯,我也想到这个问题了。

在这段具有无限往返意义的记忆中,火车为我们带来无尽的远方想象:我觉得上海很甜,但同时上海也很黏牙,我是通过一颗大白兔奶糖来想象这座城市的,东子则是通过他爸爸抽的香烟,他非常坚定地认为上海非常非常地呛人,有一股烧焦的胶皮味儿。

但想象终究也只是想象。

想象空间里的远方是被赋予了个人认知的远方,允许脑海里浮现出各种色彩的远方,最终并没有吐露远方的半点儿秘密。

我记得东子曾经问过火车司机,远方到底长什么模样?抽着叶子烟的老司机被问住了,他想了好一会儿,回答说,大概也就长得像远方那样吧!东子显然很失望,他说有一天我一定要亲自去看看远方,这句话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不久后的某一天深夜,东子给家里留了一张纸条,然后爬上了一列驶向远方的火车,再也没有回来,从此成为我记忆中的远方,今生永远也不能抵达。

火车以一种裹挟着寒冷的凶猛姿态突然停在深夜的山林里。

快剪刀剪过的慢票,从白天到夜晚,停靠了一站又一站,现在终于使这不快不慢的时光也开始变得慢了起来。爱因斯坦说,速度会使尺子和钟变慢。但那速度应该是要飛起来的。

我撩开窗帘,看见外面黑漆漆的树林和皑皑的白雪,突然感到有一种巨大的寂静正在压迫过来,在这种巨大的寂静里,凌晨两点钟的火车更像一头动物,不安地蜷伏着,对黑暗的四周充满警惕,仿佛里面隐藏着一些什么。

事实证明我的这种感觉是对的,列车员说他曾在这里看见过狼群,并且有一列待避的火车遭到过狼群袭击,把车窗都给撞破了,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它们也不怕光亮,还真是邪性,幸好有个押解犯人的警察开枪打中了几只才把它们惊走,不然就出大事儿了。列车员说完,车厢里忽然静了下来,有那么一会儿,仿佛连那些睡着的都不打呼噜了。

好在没多久,随着咣当一声,火车和人又同时在夜晚的喘息中动了起来。浓密的黑色齐刷刷地闪过车窗,有人开始站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吸烟,有人拿出啤酒和烧鸡低头吃着,有人则带着各自的脸庞和气息攀谈起来,还有人当真是睡得蒙了,从铺上爬起来,拿了背包就摇摇晃晃地向车门走。

这趟开向徐州的火车,我至今也不知道它停靠的那个地方叫什么。或许,我此刻写下的,都不过只是些回忆、想象和梦幻,它们相互重叠,像米歇尔·布托在小说《变化》中所做的那样,将一刹那的时光无限拉长,将20个小时拓展为一生。但无论你相信与否,我在火车上结识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就像我常常将诗人西川称作马路朋友一样(我们坐在清华大学的马路牙子上交谈了一下午),我把这个英语翻译兼诗歌朗读者叫作The train friend——从始点到终点,火车用千万里的距离追上了那一年冬天的流亡语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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