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质量的改善。英国工业革命是西方经济社会史上最重要的事件之一，如何才能完美地解释工业革命的来龙去脉素来是学界研讨的热点问题，为此而提出的学说、观点、理论可谓是五花八门。

最为国人所熟悉的解释躺在我们初高中的历史教科书中，其认为是资产阶级革命的胜利与资产阶级的崛起使得工业革命最终产生。诚然资产阶级革命在先而工业革命在后，但是这种解释并不能说明为什么工业革命没有发生在更早出现资本主义萌芽的国家荷兰。另一种解释则将工业革命归因于市场发展，不过这一理论也逐渐遭到学者批评，因为在市场宽度（远距离商品贸易开展情况）和深度（不同地区价格差异的标准差）上，中国似乎更胜一筹，但工业革命却并没有在那里产生。彭慕兰则在其《大分流：欧洲、中国及现代世界经济的发展》一书中，将工业革命归因于“煤”的发现及“新大陆资源的利用”这两个偶然因素的共同作用，他认为，“迟至18世纪中叶，西欧的生产力或经济并没有独一无二的高效率”，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理由会一定朝向工业革命发展。彭慕兰进一步分析，水力和风力一度可能比煤提供了更多的动力，但与后者相比二者均受到地理环境与季节的限制。在工业革命发生之前，英国正在遭受林木资源短缺的困难，这就使得它与欧洲其他国家相比，具有更强烈的开发新能源的动机，而对新大陆的开发又令其不必动员数量巨大的劳力便可维持自己的领先地位。

与上述观点有别的是一种建立在对英国政治、经济与历史等因素加以综合考察之后的结论。政治上，英国在工业革命之前已经逐渐建立起君主立宪制，英国资产阶级的保守性质使得其国内政治具有相对的稳定性；经济上，持续的圈地运动使得大量农民失去土地，从而为工业革命提供了劳动力；而在海外进行的殖民掠夺，则使得大量财富源源不断地流回国内。

本文基本上认同第二类观点，着重考察工业革命前后英国社会的不同，试图为解释工业革命诞生在英国提供一个合理的视角。

二工业革命前的英国

麦克法兰在其《现代世界的诞生》中提出，英格兰具有很强的连贯性，从11或12世纪一直绵延至今，英格兰的现代性是一道横亘一千年的“长长的拱弧”，没有任何间断。英格兰之所以能率先实现非凡的转型，从一个农耕世界变成一个工业世界，是一组互相关联的特点导致的结果，每一个特点都必不可少，但是任何一个特点都不是现代性的充分起因。概言之，他认为英格兰在发生工业革命之前就已经是一个充分的现代社会。那么当时英格兰社会的最大特点是什么？

工业革命前英格兰是一个农业繁荣的区域，被欧洲旅行家称为“肥沃之地”。工业革命与农业革命之间的依赖关系越来越被公认，高效农业是工业革命的基础。英国农业在中世纪早期的发展显然相对缓慢，然而大约从12世纪末开始，虽有黑死病一类的曲折，英国农业经济发展的总趋势已获得良性驱动的内力，逐渐形成社会积累机制及相关的一系列社会条件。到了中世纪晚期，英国农业取得明显的进步。三圃轮种制和浮动式农业的出现，农业与畜牧业进一步的结合，重犁、耕畜、水车、水磨的普遍使用，所有这些都在逐渐改善着英国的传统农业，也在一点一点地夯实着社会经济起飞的基础。农业经济的发展带来的是粮食产量的提高，随之而来的便是18世纪之前人口的加速增长。而从1700年到1800年间，英格兰农业人口的总数基本没有变化，单位面积的劳动力投入降低，但农业产量却呈上升趋势。也就是说，每个农业劳动力的平均产值增加，这样农村就产生了大量剩余劳动力，从而构成工业革命的基本条件之一。

农业的进步同时改变了农业生产的组织形式，“几乎到处都在大地主和耕种者之间出现了一个中间绅士阶层的包佃人”，他们人数众多，大多数人的收入大约在60至80镑之间，这就足以使他们过上比较宽裕的生活，也构成工业革命时期劳动力工资水平较高的一个基础。

三机器生产取代手工生产的动力

技术层面的变革一直是英国工业革命最显著的特点，包括蒸汽机在内的各种以煤和焦炭作燃料的新发明、新技术可归结为技术变革的产物，其发明过程可以从技术层面进行剖析，但是一个更深刻的问题是：18世纪发生在英国的这一系列技术突破的动力是什么？马克思强调工业革命是机器代替劳动的过程，但是这些机器代表着什么？一个合乎情理的说法是，当绝大多数人的收入仅够维持自己的生活，没有剩余用于储蓄和投资时，劳动力处于相对富余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用昂贵的新机器替代劳动力显然会是一项亏本的买卖，因此极少会出现这种情况。那么18世纪的英国又为什么会产生用机器替代劳动的“反常”现象？

从“工业革命是机器生产逐步取代手工生产的过程”这一论点出发，理解工业革命的起源问题需要从英国当时特殊的工资价格结构，当时最重要的生产要素（能源）的价格，以及二者的比值关系入手。

1.高工资水平

长期以来，我国史学界流行这样一种观点：英国工业革命期间工人阶级生活状况日益恶化，灾难无尽。也就是说，英国工人阶级没能在很大程度上享受到工业革命的成果。但由本文第二节的分析可知，一些农民在远离家乡成为工人之前，其收入水平也能够基本上解决温饱问题；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与当时欧洲及其他地区工人相比，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工人工资水平相对较高。

艾伦选取中世纪到19世纪欧洲和亚洲主要城市建筑工人工资水平的演变趋势来说明英国的工资水平。如图1所示，中世纪晚期，这些地区的工资水平相差不大。到了16世纪，工资水平均等性局面被打破，由于此时从美洲输入的大量白银引发了通货膨胀，欧洲人的工资水平和市场的价格水平保持同步上涨，在西北欧国家表现得最为突出。到了17世纪末，西北欧低地国家工人的工资逐步停止了上涨，但伦敦工人的工资水平依然维持着上涨的趋势。在18世纪，全世界工资水平最高的城市可能就属伦敦了。

对于17-18世纪的英国人来说，高工资现象的出现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非同寻常的转变。高工资推高了消费水平，也使人们更愿意去花钱接受教育。同时也意味着工人有能力去支付接受教育或相关培训的费用，而世界其他地区的大部分工人恐怕无力负担此类开销。英国人通过接受教育和培训提高了他们的读写能力和计算能力，最终促使各种新发明、新技术、新工艺层出不穷地出现。同时，由于英国劳动力的工资水平不断提高，促使一系列能够大幅节省人力的新发明、新技术应运而生，这就为英国经济进一步发展提供了动力。英国当时的高工资水平也意味着机器生产所替代的劳动力价格较高，因此，高工资现象不仅扩大了英国社会对新技术的需求，也确实为更多的实用新技术登上历史舞台创造了条件。

2.低能源价格

仅仅是昂贵的劳动力不能够充分解释工业革命用机器代替人力劳动的动力所在，对于生产来说，只有在机器的使用成本明显低于人力劳动的使用成本的情况下，才能用机器代替人力、畜力或其他动力。

1560-1800年间，煤炭产量增加了66倍。与世界的其他地区相比，英国煤炭工业早在工业革命之前就已经先行一步了，而其他地区的煤炭产量一般很低。

煤炭资源丰富对于英国率先实现工业化至关重要，因为这使英国可以获得价格低廉而高效的能源，而且这种贮存在矿物中的能源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似乎是取之不竭的。便宜的煤炭刺激了英国人开动脑筋将热能转化为机械能，于是就有了蒸汽机的问世；高耗能的冶金技术也借助燃料成本低的优势获得长足进步，这些都是工业革命的先声。

3.高工资和廉价能源供应并存的经济现象

单纯的劳动报酬高或者是单纯的能源价格低似乎还不能够说明工业革命产生的原因。劳力相对于其他生产要素而言越来越贵，这才是刺激各类新技术登场的首要诱因。

如图3所示，艾伦在其《近代英国工业革命揭秘》一书中，展示了18世纪初期欧洲和亚洲若干重要城市建筑工人的工资水平与能源价格的比值。在英国，由于劳动力的工资水平已经很高，而且还继续保持着不断上涨的趋势，而燃料价格基本维持在较低的水平，导致全社会都迫切希望找到一种能够以燃料来代替人工进行生产的有效方式。如果英国企业力图在世界范围内保持住自身强劲的竞争力，就需要从两个方面着手来解决高工资现象造成的不利局面：一方面是采用更为便宜的原料（例如以廉价的煤炭作为燃料），另一方面是推广机械化水平更高的生产技术。这两方面的举措都有利于降低生产成本，抵消工资上涨的影响，于是若干重要的发明也就在此时应运而生。可以看出，英国成功的关键是以消耗矿物资源的机器取代人力劳动进行生产。

四早期蒸汽机：英国工业革命的驱动力

提起英国工业革命的新发明，首先便会想到蒸汽机，这不仅是因为蒸汽机标志着人类获取动力的能力向前跃进了一大步，使经济发展摆脱了风力、水力、人力、畜力等传统动力源的依赖，还因为蒸汽机是工业革命的核心发明，为其他的发明群组提供了动力。

起初英国矿产行业经常遭遇矿井渗水的烦恼，当时主要用畜力拉动唧筒抽水，为此有的大型矿山养了几百匹马，不仅价格昂贵而且效率极低。英国军事工程师萨弗里（T.Savery）在自己的家乡看到此情景后，便研制出一种蒸汽水泵；进入18世纪后纽可门（T.Newcomen）对萨弗里蒸汽泵进行了重大改革，发明了蒸汽抽水机，在采矿生产中得到广泛的应用。早年间的蒸汽机都是“耗煤大王”，由此可见，唯有在那些燃料价格极为便宜的地方，蒸汽机才有可能代替当时高工资劳动力及昂贵的畜力成为动力源。由于在煤矿附近地区几乎可以免费获得无限量的燃料，这就使早期的蒸汽机耗煤大的这一缺陷基本不会引起用户的顾虑。例如，有文献表明安装在考文垂格里夫煤矿的一台纽可门机完成了50匹马的工作量，其费用则只有应用畜力的1/6。

由于当时欧洲大部分稳定高产的煤矿都在英国，蒸汽机诞生于此并得到广泛而迅速的应用也就不足为奇了。由此可见，蒸汽机的起源及早期的应用得益于英国煤炭工业的发展，以及煤炭能源价格的低廉，纽卡门机之所以未能在其他国家得到广泛应用也主要是由于煤炭资源的限制。经历了持续的改良和完善之后，蒸汽机的耗煤量也逐渐降低，随后才逐渐传遍欧美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