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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伟大的创作员

发布时间:2022-03-04 08:40:55 浏览数:

(一)

他是一个名字和个性完全相反的人;

他是一个情感丰富溢于言表的人;

他是一个不知老之已至而越老越精神的人;

他是一个洞悉世事看透人生而无忧无虑的人;

他是一个工作起来忘记疲劳的人;

他是一个把冥思苦想出的最美语言留给世人永远传承的人;

他就是阎肃同志。

与阎肃先生的认识,初为慕名,后则相见。虽相见无多,但每次见面的印象都深镌脑海,挥之不去。

1978年,本溪歌舞团恢复了革命传统歌剧《江姐》的排练。我为副导演。

没想到,一经演出,在市人民文化宫竟来了五十场爆满。这在本溪文艺界是历史上少有的现象。全团演职员欢欣鼓舞,看戏的观众交口称赞,都说:“好戏,好戏!”

戏好在于本子好,本子好在于词儿写得好。

我知道,这词儿出自阎肃先生的手笔——未见其人,已是钦佩之至。

1990年,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上,我首次见到了阎肃先生。那年春晚,他和导演黄一鹤都是策划者。

我与阎肃先生相见,大有“一见如故”之感。这是因为阎肃先生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真诚、率直、本色、不修饰、不虚伪。

他一见我,先是哈哈大笑着说:“哈哈!老田这回来了就好了,什么话到他嘴里一说,变味儿……我天天看你的评书!哈哈……”

我则说:“阎公(界内不少人喜欢这样称呼他),我们团演过您写的《江姐》,词儿写得真棒!”

闫肃哈哈大笑着说:“这回好,咱俩一见面先互相吹捧,哈哈……”

我们一见面就熟悉了,颇似老友重逢。

那时,按照导演的设计,有一个仨队长比赛打擂讲笑话的情节,要求每个队长讲一个一分钟的小笑话,要把大家逗乐,超过一分钟算犯规。

当时,我就明确表态,一分钟把大家伙逗笑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任何笑话总得有个铺叙过程,最后才能引人发笑。一分钟内,情节还没说清楚,怎么能让观众笑呢?

但导演固执,为此专门召开了一个座谈会,请来了漫画家方成、相声演员侯耀文、李金斗等人,阎肃同志也在场。大家坐在一起搜肠刮肚,各自讲述一分钟的笑话。这些位以幽默、喜剧为专长的人物,到了此时此刻,虽也讲了几个笑话,却没有一个人能把大家说乐了,也都觉得一分钟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点儿。

不料,导演是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他让各位回去,各自再找资料、查书籍。

真难为阎肃先生。一天后,他就向我推荐了三个一分钟小笑话。其中一个我颇感兴趣,这就是《鳄鱼池畔打赌》的故事,我做了些改编和整理。后来拿上春晚,以59秒的时间赢得了观众强烈的反响!我真服了导演这股犟劲儿,愣把一分钟笑话给逼出来了。直到今天,有的观众见到我,还在复述那句“谁把我推下去的?”。但人们不知道,这个小笑话是阎肃同志帮我从《外国幽默》里找出来的。

那年春晚演出结束之后,演职员们相继退场,我走在最后。当我走出直播现场,路经圆形走廊时,却看见阎肃先生独自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面容似沉思似回忆却又有点失意的样子。我走上前去,问道:“阎公,晚会都完了,您还在创作吗?”

阎公见我答道:“不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这里闹闹哄哄两个多月,怎么忽然今晚上就都走了。我觉得有点不得劲,有点孤独感……”

我说:“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今年散了,明年您又来了,别孤独,我和您照张相吧!”

于是就拍了这张照片。1990年春晚,我50岁,阎公61岁。

(二)

我和阎肃同志虽然见过多次,但如果你要让我描述一下他的外表形象——尽管我是个说书人,善于给人物“开脸儿”——我也只能说他“衣不出众,貌不惊人”。

我不记得他穿过款式时尚引人注目的衣服,也没见过他修饰过“发式”或整理过“门面”。他如果走在大街上人群里,你会很难找到他。他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极普通的老头儿。

但,他是阎肃。

他写过无数感人肺腑、敲击心灵的歌词,像《雾里看花》《前门情思大碗茶》《敢问路在何方》和堪称红色经典的《江姐》《党的女儿》等剧本。这就看到他的与众不同之处。哪里与众不同呢?我们可以说,他是那块包着“和氏璧”的璞玉,是掩藏着珍珠的蚌贝。如唐人白居易所说:“浑金璞玉,方圭圆珠,虽性异质殊,皆国宝也。”(见《除孔戣等官制》)阎肃堪称“国宝”。

阎肃同志八十大寿的那天,他说:“今天我向观众献上一份厚礼,介绍成功的经验。”这经验其实就是八个字:“天份、勤奋、缘分、本分”。

阎肃先生解释说:“所谓天份,你得是那块料。不是那块料勤奋也不行。铁杵磨成针,首先你得是块铁,你要是木头,怎么也磨不成针,顶多是根牙签儿。缘分是机遇,把住机遇,不可失去。最后这两个字本分很重要,你要本分。本分就是做人的根本,人格、品行,有了前六个字,你可以成为大蔓儿。但你成了大蔓儿,却没有做人的根本,早晚你得垮台!”

阎公八字感言是送给别人的感言,也是他对自己的写照。他用自己人生的足迹,扎扎实实地走出这八个字。

1995年,时值“电视评书”播出十周年。辽宁电视台要搞一台纪念性文艺晚会。晚会缺少一首主题歌词,找了几位歌词作者,写了几首歌,都觉得不够理想。当时我正在北京梅地亚宾馆给中央台搞节目,阎肃同志也在那里策划中央台春晚节目。我向阎肃同志说:“阎公,大胆向您求点事可以吗?”

他答:“什么事?”

我说:“您正在忙,本不该求您,耽误您的时间打扰您的思考。但想到您爱听评书,辽宁台正在搞一个电视评书十周年的晚会,想请您给写个主题歌词,不知可否?”

他当即说:“行!今晚我回家考虑一下,明天交稿!”

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出乎我的预料。我忽然想起有人曾经说过:“阎老头儿,那是土地庙门前那块匾——‘有求必应’!”。

他真的是“有求必应”,而且应则认真,出手不凡!第二天,他把歌词拿来了,给我一读,我拍手叫好,连说:“非阎公莫属……”

歌词写了十二句,当时我全能背诵,如今我只记得前四句了:

一块惊堂木,

敲动万人心。

挥扇洒风雨,

谈笑论古今!

只这前四句,就已把评书艺术概括得全面、深邃、形象、到位。

我佩服阎公,感谢阎公!

他,乃一老叟,

心海中装有大千世界!

他,是一智者,

智慧里缠绕着世事沧桑!

他能让世间万物瞬间化作醒世箴言,

他能让沧桑变化,从笔尖自然流淌……

(三)

凡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语言类节目接受审查,大家都希望请阎肃先生当观众。因为他是最好的观众,喜剧效果在他那里可以充分体现。不管是小品、相声,在他那里,有包袱就响,他那独具特色的笑声,是那样开朗、真挚。有时别人没笑,他也哈哈大笑,由于是一人独笑,接着引来的是众人的欢笑。

您可能会以为阎肃先生是个专门会捧场的和事佬儿。错!他笑归笑,原则是原则。他的笑是给演员们助阵和鼓励的——因为他知道,相声、小品在审查时,如果没效果,表演者会很尴尬,这是一种善解人意的笑声,但并不是有了笑声就都好。他往往是笑声之后有评论。那评论是有原则,不客气的。比如:“哈哈……你这玩意还真得改改,有几处,1是……2是……”也有时“哈哈……你们这个东西,放在春晚里还真不太合适。”

所以大家都说“阎公是带着笑声的评论家。”

正因如此,阎肃同志除了在春晚帮助策划,平日里也经常能看到他出席电视台的各种专栏节目当嘉宾或做评委。

2015年,我经历了一次人生劫难——“车祸”之后,北京电视台《我家有明星》栏目邀我和我的外孙女祁夏竹去做一期节目。这期节目的现场嘉宾就有阎肃先生。我与他尽管阔别几年,但他仍是精神依旧,毫无变化,仍然是那样坦荡、自然。

节目做到最后,主持人要我的外孙女祁夏竹唱一首歌,祁夏竹想到刚刚因车祸逝去不久的老舅——田昱,于是就唱了一首《你快回来》。她用歌词中的语言,抒发自己对亲人的思念和回忆:

没有你,世界寸步难行,

我困在原地,任回忆凝聚。

……

你快回来,生命因你而精彩,

你快回来,把我的思念带回来!

别让我的心空如大海……

这首歌,祁夏竹唱得如泣如诉,荡气回肠,全场观众为之动容。当主持人让阎肃点评感受时,他说:“这首歌我听了多位歌手的演唱。今天我再次听到这首歌,给我的却是一个全新的感觉,演唱者她是动了真情,我看到她的目光中含有泪水。只有歌者动了真感情,观众才会真的受感动。这是一种真实的展示,这孩子唱得很到位。”

后来,我和外孙女祁夏竹给河北卫视电视台《中华好家风》专栏做节目,他们请的嘉宾里也有阎肃先生。拍摄地点是“八一电影厂”的6号棚。

在棚外,我与阎肃先生相见时,我说:“阎老,咱们可真是有缘啊!做哪个节目都能碰到您。”阎肃大笑说:“就这么巧嘛!”

在那台晚会的现场,主要谈论家庭对孩子的教育问题,其中谈到如今的独生子女,都有青春期叛逆性格。

主持人问:“如果你们家的女孩子到了晚上十二点后还不回家,怎么办?”

我说:“我会大发脾气!”

主持人问到阎肃先生,他稍沉一会儿,突然蹦出两个字:“她敢!”大家都笑了,但阎肃接着说,“我在家里一般对孩子们是给予自由的,但这自由得有原则、底线。超越底线,一定要亮红灯。”

那期节目做完之后,我曾听到阎肃的儿子阎宇评价他的父亲,他说:“我爸爸在家里和在外头没什么两样,就是那么一个很快乐、很随和的老头。他经常在家里写东西,要么就是看书。记得他给电视剧《西游记》写主题歌的时候,写到最后,找不出结束句了,他就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走了一圈儿又一圈,还是没词儿!我坐在沙发上说‘爸,您这么老转圈走,把我都转迷糊了,地毯都快让您走出道儿来了……’他忽然说,‘有了!鲁迅先生说过,这世上本来没有路,只是人走多了,就走出路来了。’这最后一句就是‘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这首歌的结束句就这么出来了。”阎宇说:“这与我爸爸博览群书、学而不倦有直接关系。他说,我要没读过鲁迅的文章,就写不出最后这句词儿。”

阎肃同志,才思泉涌,机敏过人。2014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召开的“文艺工作座谈会”上,他作为一名军人,解释“风花雪月”四个字的时候,说道:“我们的风花雪月。风,是铁马秋风,激荡豪迈心情;花,是战地黄花,抒发壮丽深情;雪,是楼船夜雪,磨砺英雄肝胆;月,是边关冷月,照我盘马弯弓。”

“风花雪月”这个词,在《新华词典》的条目中,1解释为:旧指文学描写的四种自然景色,或内容贫乏的诗文;2解释为:男女情爱。这样的词句到了阎肃的手中,就会化腐朽为神奇,变颓废为壮烈!

高人,阎肃!

(四)

2016年2月12日,正天是春节后的正月初五。人们还在节日的喜庆氛围之中,手机上突然传来一则消息:“空政文工团著名创作员阎肃同志,因病医治无效,于今晨3时7分病逝于空军总医院。”

我先是一惊,继而想到,“又是一个恶作剧!”——因为前些天就有一位歌星报出阎肃先生病逝的消息。当时颇为震动,紧接着此歌星又紧忙着声明、道歉,说她是谎报军情。阎肃同志虽然住院了,但经过急救,病情稳定,已有好转……我想,现在恐怕又是一个假消息——网上经常有人为了换取收视率和点击率,编造一些吸引眼球的标题,蒙骗网友。

但是,接二连三地,朋友们打来电话,都证明了此消息的真实性。紧接着电视新闻有了播报,报纸上也发了消息,这时我才确信:阎肃走了!我愕然,呆愕……

我想参加他的追悼会,但无人告诉我是哪一天。我想,三天后也许有人给我通消息,因为那将是告别的日子。不料,等了五天,还没有人给我送信。我想,告别仪式可能早已过去。人们以为我这个说书人可能与歌词作者没什么交往,故无人给我报信,失去了见最后一面的机会。

不料,到了2月17日,北京电视台突来电话采访,问我认识阎肃否?

我道,何止认识,且相识很早。

电话中问了我几个问题,又说您准备参加他的追悼会吗?

我说:“按时间算,恐怕早已开过了。”

对方说:“还没有,明天上午九点整,在八宝山一号厅,正式开始。我们也准备去现场报导。”

我当即说:“我明天一定去!”

2月18日,我约了邻居小马同志的车,8点半从家出发。按常规,9点之前肯定到达。但当我们走到八宝山路口的时候,发现有一位临时交警在那里指挥车辆,一种预感告诉我:今天车多,人多,我们来得有点晚了。

以往的西门因车位已满不让进,只能绕到北门,北门的铁栅栏门有人把守,门外拥挤着很多群众。我们眼观六路,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地方停好车。

刚想往里走,也不知哪个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机器,拦路采访:“田老师,请您谈谈对阎肃同志的印象,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一看,已经是九点十分,里边吊唁肯定已经开始,哪还有时间答对记者,只好匆忙说:“我和阎肃同志是老朋友,认识多年,至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三言两语哪能说得清?总之,他是个好人,是个大智慧的人,写了很多作品……对不起,我得先进去参加吊唁。”

我匆匆忙忙挤进铁栅栏门。院子里,密密麻麻地拥挤着很多群众。一眼望去,前面还有长长的解放军的队伍……

正无计可施之时,一位解放军同志认出了我,说:“田老师,您跟我来。”我随他一直走到解放军队伍的排头,随着几位退休军官,走进了一号厅。

灵堂里播放着阎肃先生的代表作《红梅赞》。正面墙上悬挂着阎肃先生的遗像。我向躺在花丛中的阎肃先生,行三鞠躬礼,然后缓步从他身旁走过。他身盖党旗,俨然在那里熟睡。

我走到他的头前,看到几个惹人注目的花圈。那是习近平等七位政治局常委送的花圈。左侧则是中央组织部、中央军委等部门送的花圈。

我向其家属握手致哀,表示慰问之后,走出灵堂。

我一直在想:阎肃,他是一位创作员,一辈子没当过官。他的吊唁厅里,却有中国最高领导人以及七位政治局常委送的花圈。阎肃是一个普通党员、普通军人,灵堂外却有那么多的群众和解放军官兵排着队为他送行。也许是因为他虽不是官员,数十年来却能以他的思想和才智宏扬正能量,高歌主旋律。他虽然是普通一兵、普通党员,却能用他激昂的歌词塑造军魂,振奋士气!能用优美的诗词给群众带来心灵的享受,雕琢中华民族精神。

蓦然回首,我看到一号告别厅的大门口贴着一副醒目的挽联,这不正是对阎老的全面概括吗?

上联是:时代楷模,一腔赤诚,大德流芳,芳馨沁人世,

下联是:文坛泰斗,满腹经纶,巨笔生花,花鲜秀中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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