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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业救国是高剑父的梦想，这个梦想在其以艺术革命为誓志的一生中显示出别有意味的色彩，特别是在 20 世纪头 10 年是其人生动荡起伏的青壮年阶段，这一梦想更像火花一样时时闪现。实业救国中他最为热心的是制瓷业，为此他建立过两次瓷业公司和一个博物商会，还在多个学校进行过图画课程的教学，使实业救国的观念得以广泛传播。他在着述、绘制瓷图案等方面不遗余力，在瓷器创作方面也做出了富有成效的探索，下面分别进行探讨。

　　一、建立商会和瓷业公司

　　广彩是在清朝雍正、乾隆时期在广州发展起来的一种外销彩瓷，生产地主要集中在珠江南岸[1],高剑父早年学画期间的活动也主要集中于这个地方。尽管高剑父创办瓷业公司之举在他谜一样的民主革命征程中显得扑朔迷离[2],不过在 20 世纪的最初十年间，他的实业救国行程都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进行着。关于高剑父在此期间的瓷业创建行动，几乎都保留在他创办的《时事画报》、《真相画报》以及相关文献中。在《时事画报》创办后的第二年，也就是 1906 年，画报上就登载时事画《广州劝业工陈列所开幕的情况》，文中疾呼振兴工艺，实为抵制外货之后劲,由此拉开了传播实业兴国梦的序幕。1907 年，在罗乐之组织的展览会上，高剑父展示了制生标本以及古器、矿产等。1908 年他同潘达微于河南保光里开设博物商会美术瓷窑,烧制工艺美术陶瓷。以建立博物商会为契机，他们经常举办展出，很多展览品都以很高的价格售出。1909 年高剑父及同仁组织一陶业公司，欲急起直追，不让人专美[3],他们还在香港皇后大道举办第二届美术展览会[4].为了扩大博物商会规模，壮大陶瓷实业，他们还面向社会招工[5].从拟聘请画师四十位专司绘事这点推断，当时的博物商会规模应是相当可观的。1912 年冬，高剑父偕刘群兴等人前往景德镇，在当地成立了中华瓷业公司,后来由于李烈钧的讨袁事件使该公司被停止。1914 年，高剑父又偕刘群兴等人第二次赴景德镇设厂创办瓷业公司，这次的创办瓷业公司是与潮州友人合资的形式创办的，不过这次也是以失败而告终。[6]

　　在建立瓷业公司的过程中，为了给公司购买瓷料他多次赴日，为了筹集资金，高剑父还劝说孙中山划拨资金建厂。从高剑父这 10 年来的一系列行动来看，尽管他在这个时期的工作重心放在了孙中山领导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中，但是其在革命之余并没有停止对工业救国梦的追寻。

　　二、着述及撰文

　　高剑父认为创办实业，不是凭一己之力所能解决的，为此他非常注意媒体宣传、思想传播的重要性，他在这方面做了很多工作。他与同仁先后创办了《时事画报》、《真相画报》，在这两个画报中刊登了很多文章阐释实业的重要性。在辛亥革命后撰写了《中国瓷业大王计划书》，关于这个计划书的内容，我们不得而知，因为未能留存下来。不过我们可以推测，它应该是高剑父上呈孙中山的一份实业宣誓报告，从瓷业大王两字就能推测出高剑父的实业野心。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推测，这个《中国瓷业大王计划书》应该是类似于其后来的《十五年计划》或者《十年计划》一样，是一份计划庞杂，体系严明的报告，可能很多环节并不一定能付诸实际，里面带有很大的空想成分。不过透过这份被高剑父后来一再提及的报告书我们很清晰地看出，高剑父在瓷业上的系列举动是一个长期思考甚至可以说是统筹规划的结果。除了这份谜一样的《中国瓷业大王计划书》外，我们还知道高剑父写过《论瓷第一篇绪言》、《论古瓷原始于瓷器》、《陶器图案叙》等着述，这些着述是的的确确存在的，它们大都分散刊登在《真相画报》上。这些着述从篇章上来说并不长，与其说是着述不如说是小论文或者杂感，大都立足于陶器、瓷器的发展史进行阐述，论述中国古人在瓷器制造上的辉煌历史，以增强民族自豪感，为中国未来陶瓷业的大发展埋下伏笔，也为自己的瓷器大国梦打下理论基础。

　　其中刊登在《真相画报》第十六期上的《论瓷第一篇绪言》，从题目上来看它应该是一个系统严密的着述，前有绪言，后面应该是具体的程序和做法，不过由于躲避迫害的缘故，《真相画报》于第十七期即告终止，使本应该做大做强的事业搁浅了。另外高剑父昆仲还在画报上刊登振兴工业的文章，在《时事画报》上经常登载一些关于工业强国之类的消息，似乎在唤起国人的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这样的小文章零零碎碎有好多篇。在《真相画报》上也不忘刊登他人振兴工业的文章，其中季郁之《论振兴工艺改良土货宜提倡美术》一文，极力强调工业救国的理念。海风的《工艺指南》更为细致入微地对工艺美术与社会国家种种之关系进行剖析论之,从工艺对于社会之关系和国家之关系两个方面进行展开论述。对于社会之关系又分为农业之关系、商业之关系、学术之关系、生计之关系、进化之关系，对于国家之关系，又分为军事之关系、财政之关系、利权之关系逐项进行深入剖析。

　　三、绘制图案

　　高剑父在《时事画报》上分十四期登载系列制瓷工序，从取土到练泥，从镀锡匣图到修模，最后再到洗料和炼炉，详细罗列了瓷器烧制的整个工序。这些图示和说明文字，我们认为并不是高剑父绘制和撰写的，但是，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我们倾向于认为，这些图画和说明，是在高剑父的指导下编排出来的。高剑父在《真相画报》上绘制了很多图案，刊登在相关期目中，它们以图文并茂的形式被刊登出来。

　　从图案绘制上来看，高剑父在日本游学得到的博物学知识得以用武之地，图案绘制精美，无论这些器皿图案是几何形还是肖形，均极具装饰性而又不失艺术美感，可谓装饰性和艺术性的完美结合。他非常注意形象和空白的结构关系，主体形象非常突出而又不显画面的单调。

　　文字解说虽然简短，但是表达准确到位，如第十三期的《梅瓶》图案，注曰 :从来梅瓶皆有短颈，此则由梅瓶变相较有颈者尤古雅。第十四期《茶壶》，注曰 :壶耳以藤制成，始觉天然，或以双罩铜线亦无不可。从整个设计体系及文字阐释上来说，都将陶瓷图案的工艺技巧做了很好的传达，可谓图文并茂的图案教科书。不过从整个《真相画报》上刊登出的图案来看，数量并不是很多，如果我们把这一行动置于高剑父实业活动的上下文来考察，则会发现绘制陶器图案是高剑父的一个远大目标，因为从高氏后来的文章来看，他的规划是非常庞大的。他在后来的《陶器图案叙》文章中说道，将平日搜集东西洋之图器新案数百种，及仆所构思而成，逐期登出.他的图案选择也有讲究，择我邦人未尝经目者出之,更是在绘画、刺绣、织造、雕刻、漆(膝)工、五金器、烧青器等类均有所取法，并不限于陶器之类。这些想法并未完成，随着《真相画报》的停刊，陶器图案的计划也宣告终结。

　　四、图画教学和培养人才

　　高剑父一生都是在创办学校，培育新国画人才中度过的。我们从 20 世纪初高剑父任职的几所学校来看，他教学的科目几乎都是图画课，比如在述善学堂、时敏学堂、高等工业学堂、缤华女艺院、洁芳女校他都担任过图画课的教学任务。1906 年，他于伍德彝万松园临摹古画期间还接任日本人山本梅崖在两广优级师范学堂的工作担任图画课教师。其实，高剑父当时所教的图画课，包括了手工、图案、刺绣等多方面的手工艺课程。[7]

　　他创办的缤华女子习艺院，其中招收的学员就开设一些织绣以及国画方面的知识课程[8],从《时事画报》的报道来看，高剑父和潘达微两个创办者未必亲力亲为教授学员刺绣技艺，但是从后来《真相画报》刊登的该院学员作品来看，很明显学员作品具有典型的高剑父新国画风格，应是其国画技法教学在学员实际操作中的应用。1910年 6 月 5 日，南洋劝业会在南京开幕，广东馆出品四千余种二万余件,广东教育馆出品三十四类二千五百余件,尤以广东工艺学堂出品最多，展品获得一致好评。其中缤华女艺院的整批绣品获超等奖(集体二等奖)，多件学生绣品获金牌奖(三等奖)。学生能在全国展览中获得大奖，足以说明高剑父、潘达微的办学取得了骄人的成绩。1913 年高剑父被广东都督胡汉民任命意荷德法美日美术工业考察专使赴西方考察，1919 年高剑父还任广东工艺局局长兼省立工业学校校长，主要研究陶瓷工艺及培养陶瓷工艺人才。虽然这段工业学校校长的经历并不算其生命中多闪光的经历，但是从事件本身可以看出高剑父对美术工业的热情。[9]

　　高剑父还提携后进，培养了不少学生，后来他们均在陶瓷创作方面取得了很大成绩。他的弟弟高奇峰、高剑僧都在他的影响下进行过瓷画创作，二人绘制的很多瓷画，至今仍被视为岭南瓷器绘画上的精品。此外高剑父的学生也多有成功者，最有名者非刘群兴莫属，在 1912 年和 1914 年，刘群兴两次同高剑父到景德镇建立瓷业公司。高剑父还提议刘群兴编辑广彩瓷产品目录，后来刘群兴用四年时间编辑了四开本的《广州彩瓷产品目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张虹是高剑父的又一学生，1910 年后高剑父赴景德镇开办中华瓷业公司时也曾经偕张虹赴赣，张虹在饶州瓷业公司研究陶瓷并学习绘制瓷画，后来还为高剑父昆仲的审美书馆绘制玻璃板着色。张虹对茗壶深有研究，着有《砂壶图考》，影响很大，这与高剑父的培养与提携不无关系。

　　五、绘制瓷器

　　高剑父在理论上以及办学上都做出了诸多努力，那么他的实际操作水平和艺术风格如何呢 20 世纪初前后的报道来看，高剑父的烧制瓷器应该说是水平精湛，风格多样且数量可观。高剑父曾经到广州河南吴硕卿牧师所办的永铭斋玻璃店绘画玻璃灯罩，为其后来的陶瓷绘制积累了一定经验。1907 年《时事画报》报道的由罗乐之、尹笛云组织的一次博览会上陈列很多高剑父昆仲的制生标本及古器、矿产等。从博览会参观人数来看，应该是规模较大的一次博览会，高剑父昆仲的制生标本及古器、矿产应该是此次博览会的主推产品。1909 年《时事画报》刊登了冯润芝的美术展览之热闹一则报道，这次在香港举行的广东国画展览中，陈设瓷品，图画品、绣品、手织品等颇多,会中瓷品，为高剑父所制.1910 年高剑父在广州举办个展。《时事画报》报道广东博物商会会展，展出高剑父多幅作品。这些作品从风格上来看应该是以居廉风格为主，间具东洋画风，当然关于高剑父瓷器风格的特点我们可以参照他流传下来的几件作品为例进行分析。其中有 1908 年 9 月制作《梨花彩瓷碟》[10],此作右下方书春寒露重梨花艳，戊申八月十日剑父灯下钢笔,下附手绘高字白文方印。

　　此画用笔顿挫有力，与现存高剑父早期白描画稿风格相近，可以看出他在居廉手下学到的花鸟造型能力以及独特的用笔习性在这里得到展现。1908 年至 1911 年制造的《广彩螳螂瓷碟》，画作刻有广东博物商会制方形朱文底款，并没有落创作姓名，这件作品一直被视为一件悬疑案例。但是 90 年代高氏家人发表了此碟的白描稿，成为《广彩螳螂瓷碟》为高剑父所作的铁证，因为无论是从画作的尺寸大小，还是从构图及细节等方面的考量，二者均出自同一个稿本，极有可能瓷画就是以画稿为粉本，进行勾勒描摹上去的。从瓷碟上的螳螂形体和画面气息来看，都与居廉的一些昆虫画作并无二致，尽管图像较小，但螳螂的触须以及腿，均刻画得细致入微，没有深厚的传统功力是收不到这样的艺术效果的。《牡丹彩瓷瓶》也没有高剑父的印款，不过从风格推断，业内也一直认为此为高剑父作品无疑。1920 年高剑父绘有《广彩雄风纹碟》，此作画一雄狮跃起于草丛中，显然这是一个高剑父附和革命题材的作品。雄狮健硕，昂首做咆哮状，显得威严不可侵犯，具有明显的折衷新日本画风格的作品，体现了以高剑父为首的岭南画派创作中的革命精神、时代精神、兼容精神、创新精神[11].总的来说，高剑父能把平常所学的绘画技法，灵活转化到对彩料的操作上，无论从整体结构上，还是在细微的局部刻画上，均能做到娴熟自如。所以高剑父以及他的学生们都曾在国际上获得过大奖，其中高剑父于 1915年在美国旧金山举行的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上获得头等奖，高剑僧获得二等奖，刘群兴也在国际上多次获得大奖。

　　结语

　　正如同时代的诸多其他资产阶级革命家一样，他们在青壮年阶段以社会革命为奋斗目标，革命成功后有转入创办实业来成就自己的梦想，孙中山、黄兴等人都具有这样的理想和目标。由于时代及现实的原因，他们的这一梦想并没有得到很好的实现，不过他们的探索仍然具有一定意义，他们对民国二三十年代的资产阶级工业振兴起到了表率和启蒙作用。高剑父的实业救国主要集中在陶瓷业的实验和尝试，他这一探索同样对广州的陶瓷业发展具有一定启蒙作用，当刘群兴等人带领广州人在后来的五六十年代把广州彩瓷推向复兴的时候，我们也应该对高剑父们的筚路蓝缕之功表示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