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上海世博会,有一个很好的主题:城市让生活更美好——Better city, Better life。上海世博会期间在上海举办的第六届全国艺术学学术研讨会暨第六届中国艺术学学会年会与本届世博会的主题相呼应,将主题确定为“艺术让城市更美好”——Better Art, Better city。本文想把这两个主题合而为一:“更好的艺术,更好的城市,更好的生活。”或者叫“让艺术、城市、生活都更美好。”——Better Art, Better city, Better life。

一、 让城市更美好

Better city, Better life——上海世博会的这一英文主题,被我们意译为“城市让生活更美好”。其实,我觉得,这一主题,如果直译为“更好的城市,更好的生活”似乎更为确切,也更为传神。上海世博会要向人们展示的是:更好的城市、未来的城市、理想的城市,它将给人们带来更好的生活、未来的生活、理想的生活。

城市的确能够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美好。但是,我们也应该清醒地看到,城市并非必然能够为人们带来更加美好的生活。尤其是在现代化、城市化、全球化进程明显加速的今天,我们在享受城市生活为我们带来的效率与便利的同时,也越来越让我们痛切地感受到各种各样的“城市病”带来的焦虑与烦恼。按我个人的理解,此次上海世博会把主题确定为Better city, Better life,其本身便含有对当下城市生活各种负面因素即各种“城市病”深刻反思的因素在内。

如果我们要努力做到“让城市更美好”,一定要让城市更人性化,更注重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人的和谐、人与自己内心世界的和谐。与现在充斥着各种“城市病”的高楼林立、交通拥挤、人与自然对立、人与人隔膜、人与内心冲突的所谓现代化大都市相比,更美好的城市,理应是更加“去城市化”的城市,更加“去现代化”的城市,更加追求“环境友好”、更自然化、甚至更乡村化或“城乡同体”的城市。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高度评价北京奥运村、奥林匹克公园和奥林匹克森林公园这一系列城市景观设计对于北京城市建设的整体意义,尤其是面积巨大的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建成,大大改善了北京的整体布局及北京的整个生态环境。其中“仰山”的山形水系的形成,更可谓是点晴之笔。现在位于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南段的“仰山”, 已成为北京一个崭新的城市地标,其主峰“天境”,海拔86.5米,为京城北部最高点。登临天境,不只占地680公顷、堪称亚洲最大城市公园的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尽收眼底,而且可以近望鸟巢、水立方和奥运大道,远眺中轴线上依次向南展开的种种名胜以及北京西部、北部的燕山山脉,成为京城观景的又一绝佳之地。其实,此处原本并没有一座名为“仰山”的山峰,只是在现在的奥林匹克森林公园的东部,有一个名叫“仰山村”的小村庄,因地处洼里盆地东部边缘,站在此地能仰望西北连绵起伏的群山,故名“仰山”。这里的“仰山”本是仰望远山之意,而不是真的有一座山。北五环路经此处所建的高架桥,则被命名为“仰山桥”。现在,原有的仰山村已不复存在,在原仰山村西面建造的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将“仰山”真的建成一座京城北部海拔最高的“山”,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好的创意。此“仰山”的诞生,既保留了原有的仰山地名,又与同处中轴线上的传统的“景山”遥相呼应,也与《诗经》中“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诗意相暗合,使整个京城具有了“景仰之都”的象征意蕴。 使整个北京市区形成了城市核心区中轴线上有传统意蕴深厚的“景山”、北部靠近五环的中轴线延长线上有让人产生无限遐想的“仰山”这样的对应结构,使之与老城区相互呼应,与传统相呼应,与历史相呼应,与周边的自然环境相呼应,从而使北京从整体上构成为一个“景仰之都”的“意义象征体”。这种“景仰”是对首都北京厚重历史的景仰,对其丰富传统的景仰,也是对其辉煌的现代成就的景仰,对其灿烂文化的景仰,对精神生活的景仰,也是对天地的景仰,对大自然的景仰。同时,我也高度评价上海世博园对于上海整体城市形象提升的意义。有了世博园,让我改变了自己对于上海的印象:上海也有了空阔的城市空间,有了宽敞整齐的马路,有了快速便捷的交通,有了在精神层面上平等交往、自由交往的平台,也使上海更园林化,更人性化。过去的上海,在精神层面上有其封闭的、不平等的一面,表现出能够轻易察觉到的冷漠与轻蔑:富人对穷人的冷漠与轻蔑,城市人对农村人的冷漠与轻蔑,上海人对外地人的冷漠与轻蔑,还有解放前外国人对华人的冷漠与轻蔑,等等。有了世博园,至少在世博园内,这一切均荡然无存。因此可以说,世博会、世博园,不只改善了上海的城市景观、都市环境与生态,而且大大改善了上海的人际关系和精神生态,让上海变得更加开放,更加平等自由,更富有人情味。

的确,奥运会让北京更加美好;世博会让上海更加美好。

二、 让艺术更美好

奥运会让北京变得更加美好;世博会让上海变得更加美好。这其中,艺术就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且不说奥运会的开、闭幕式及世博会的开幕式上的精彩上演,为人们留下了永恒的美好记忆,仅是奥运会与世博园的场馆的建筑设计、园林设计、城市景观的设计,这些建筑艺术、园林艺术、景观艺术的创造,为城市留下了永恒凝固的美景,风雨不动的瑰丽。应该说,这样的创造性的艺术劳动,的确使城市变得更加美好。

实际上,艺术能够让城市更美好,艺术也能够让乡村更美好。而且,城市与乡村相比,究竟是城市更艺术,还是乡村更艺术?很多的艺术史家、社会学家、人类学家也许会倾向于认为乡村更适宜于艺术的生长发育,更是艺术天然的土壤。况且,艺术是不是必然能够让城市变得更加美好?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我们看到了太多反面的案例:粗陋的城雕让城市大煞风景;格式化的城市建筑让城市变得千篇一律;丑陋怪诞的地标建筑受人诟病;与自然环境和城市整体环境极不和谐的景观设计破坏城市整体形象;粗俗、低俗、庸俗的“三俗”艺术表演、艺术创作,侵蚀着人们的精神生活,等等。这些艺术,不是让城市变得更加美好,反而让城市变得更加混乱,更加龌龊,更加不和谐。

因此,我们今天有理由对艺术创作提出更高的规范要求与评价尺度:不只是审美的、艺术水准上的规范要求与评价尺度,而且应该包括伦理的、精神层面上的规范要求与评价尺度。今天,艺术伦理学、审美伦理学问题,再次成为我国乃至世界上的关注热点,决不是没有缘由的。对于建筑艺术、园林艺术、城市景观艺术这些关涉到城市环境、人与自然的和谐的艺术创作部类而言,更应该提出“环境伦理学”、“生态伦理学”的规范要求与评价尺度。

三、 让生活更美好

我们要让艺术更加美好,让城市更加美好。但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让我们的生活更加美好。

自19世纪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者车尔尼雪夫斯基提出“美是生活”的生活美学,到20世纪初美国哲学家杜威提倡实用主义美学,再到20世纪中叶中国革命领袖毛泽东从艺术哲学的层面上深刻阐明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能动反映论的艺术理论,“艺术与生活”,一直是现代艺术哲学的核心主题。

但是,在20世纪下半叶,我们也经历过现代艺术对日常生活的疏离,经历过“文革”艺术对生活逻辑的严重背离,后来,我们又经受过“审美中心主义”或“唯审美主义”对艺术与生活关系的割裂,“一切向钱看”价值观对艺术目的的扭曲,“娱乐至死”大潮对艺术精神维度的消解,等等。实际上,在今天,“艺术与生活”的关系在现实层面上被严重扭曲;在理论层面上,则一度被淡化,被遗忘,不再是当代美学和艺术哲学思考的中心主题。

不过,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或出于对这种现状的不满或反拨,近年来,一些学者从我国美学与艺术理论重建的理论需求出发,或者也可能受到欧美“新实用主义美学”的某些启示,开始重提“生活美学”的话题,试图让“艺术与生活”这一现代艺术理论的重要命题重新回到艺术哲学思考中心主题的位置上。[1]对此,我们表示由衷的欢迎和赞赏。

显而易见,今天,我们有必要重建艺术与生活之间的密切而和谐的联系。那么,如何重建这种关系?在我看来,今天有关艺术与生活关系的哲思,不必继续在生活高于艺术还是艺术高于生活的问题上去纠缠;也不必在生活是不是艺术的最终源泉这一问题上多费口舌——因为这些已成为我们有关艺术科学的最基础性的常识——而应把思考的重点放在艺术如何让人的生活更美好。

那么,对于当代人而言,什么是更为美好的生活呢?毫无疑义,要让人的生活更超越动物生活而更趋“人化”,更超越物质性而更富精神意义,更能提升人的精神境界,而不是使每个人都变成金钱拜物教的信徒、专享物质生活的动物、娱乐至死的俗物。

今日的艺术要负载这样的使命,要让人们的生活更加美好而不是更加龌龊、更加丑陋,当务之急是我们必须大声疾呼艺术的审美表达与人文追求的统一、艺术评价尺度与伦理评价尺度的统一。[2]我们这里所谓的伦理评价尺度,还应包括现代的环境伦理学、生态伦理学的生态伦理、环境伦理方面的规范要求,即必须维护人与自然的友好、人工环境与自然环境的和谐。这一点,对于那些关涉到人的生活环境的艺术,如建筑艺术、园林艺术、城市景观艺术、城市规划设计等,显得尤为重要。对于其他艺术来说,我们强调这一点也不是毫无意义的。[3] 因为,对于人来说,只有合乎伦理上的善的要求的生活,才是美好的生活,而当代人类对于善的要求,必然包括与自然的和谐,对环境的友好。

注释:

[1]如刘悦笛:《生活美学:现代性批判与重构美学精神》,安徽教育出版社2005年;《生活美学与艺术经验》,南京出版社2007年等。

[2]在这方面,冯小刚导演的《唐山大地震》可谓是一部凤毛麟角的反潮流之作。而它所获得的巨大成功,可成为今日艺术哲学思考的启示录。

[3]这一点,美国动画大片《阿凡达》可以为我们提供有益的启迪。

李心峰:中国艺术研究院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所

责任编辑:唐宏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