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城市发展资源效率水平普遍偏低，整个中国只有五城市GDP是绿色的，更多城市的GDP是黑色，中国黑色经济增长已经难以持续

与季铸教授相识是在三年前。当

时，他主持编制的《全球100个国家国际贸易投资风险指数》、《中国300个省市管理效率指数》报告引起了记者的关注。与一些喜欢发表言论和到处演讲的经济学家不同，季铸教授是一个埋头做事的人，在完成教学任务的同时，带着研究队伍，连续多年主持编制和发布了“国际贸易投资风险”、“中国城市管理效率”、“绿色GDP”等多个研究报告，引起了北京市政府和一些地方政府的重视。

北京2008奥运会开幕前，季教授编制的第二个《中国300个省市绿色GDP指数》报告又如期出炉。今年的报告中又有哪些新的变化呢？《新财经》记者对季铸教授进行了专访。

当前经济增长模式不容乐观

《新财经》：中国经济连续多年高速增长，但我们看到，大规模工业化带来的环境污染问题也越来越严重。在今年的报告中，您对目前的经济发展状况和环境状况是怎样评价的？

季铸：资源环境是经济增长的物质基础，也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中国经济发展迅速，但大规模快速推进工业化，使中国付出了巨大代价。目前，我国的资源环境急剧恶化，经济发展与资源环境之间的矛盾日益显现，这不仅大大降低了我国经济发展质量，也成为中国未来发展的瓶颈。

数据表明，中国城市发展资源效率水平普遍偏低，绿色GDP总体水平继续下降，整个中国只有五个城市GDP是绿色的。随着绿色标准的提高，中国有更多的城市跌入了红色、黑色体系，大多数城市的资源环境消耗已经亮起红灯，一些城市“黑色GDP”增长已经难以持续。

《新财经》：您在这里提出了一个“黑色GDP”的概念，“黑色GDP”对我国经济产生了哪些影响？

季铸：环境污染与经济结构具有明显的相关性。工业经济大量使用石油、煤炭等黑色能源，生产钢铁、汽车等黑色产品，排放污水、烟尘等黑色污染。这种经济结构使中国GDP呈现黑色，所以称之为“黑色GDP”。

中国把经济发展放在了主要位置，而把资源环境放在次要地位。“先发展、后治理”的错误决策，导致各级政府和企业忽视资源环境保护，进而导致生态环境不断恶化。中国大规模推进工业化，在经济快速增长的同时，生态环境不断恶化。

去年，太湖蓝藻突然暴发，大面积污染城市用水，就是严重污染导致的。工业经济造成城市居民没有干净的水喝，后果是很危险的。

《新财经》：GDP不但是宏观经济指标的反映，也反映出一个国家的经济结构。在您的报告里，“黑色GDP”与绿色GDP之间是什么关系？

季铸：中国绿色GDP问题原因复杂，是由多种因素形成的。中国城市经济结构落后，是绿色GDP过低的主要原因。当一个地区工业污水、工业烟尘排放速度超过经济增长水平时，绿色GDP就会下降。当一个地区资源效率指数下降到0.2以下时，就变成黑色GDP。

目前，中国工业经济导致的环境污染已经向中西部转移。成都、重庆排在工业污水和工业烟尘排放的首位，成为西部新的环境污染中心地。可以预见，随着越来越多的西部地区承接东部的污染产业，中西部地区脆弱的生态环境将进一步恶化。

中国落入工业经济结构陷阱

《新财经》：我注意到，在今年的报告中，您对工业经济的两大污染源——工业污水和工业烟尘，进行了更详尽的调研分析。是否可以说，我国面临的环境污染状况已经很严峻？

季铸：是这样的。2007年，无锡太湖等地先后发生的水污染事件，已经给我们敲响了警钟。过度工业化，使一些城市废水排放量达到惊人的程度。2006年，福建漳州人均工业废水排放量达到125吨，位列全国第一。曾被称为“人间天堂”的苏州，人均工业废水排放量达到118吨。巨大的工业污染已经严重破坏了我们的生存环境，降低了生活质量。

我国七大水系中，珠江、长江水质尚好，松花江、黄河、淮河为中度污染，辽河、海河为重度污染。全国监测的559个城市中，空气质量达到一级标准的城市仅占4.3%，劣于三级标准的城市占9.1%。毫无疑问，环境状况持续恶化，使中国经济增长质量大打折扣。

《新财经》：在报告中，您对目前我国的经济发展结构提出了质疑。这是基于怎样的一种考虑？

季铸：工业经济结构、高速经济增长与资源经济消耗具有同步性，工业经济结构和高速经济增长的态势不变，短期内要求降低资源环境消耗是不可能的。随着越来越多的地区进入工业化进程，中国正在全面落入工业经济的“结构陷阱”。

回顾新中国发展走过的道路，一是初级工业化的“东北道路”，虽然有效率，但没有和谐持续，如今已经走到尽头。二是高级工业化的“深圳道路”，伴随严重的环境污染，也无法实现可持续发展。

事实表明，中国现有的经济结构、增长方式是破坏性的，按照目前资源环境破坏速度，发达地区经济的高速增长，将因资源环境约束而停滞下来，珠三角地区的一些城市已经出现了这样的状况。目前，中国经济发展面临资源紧张、环境恶化、市场过剩等严重制约，中国未来经济的发展，前景堪忧。

绿色经济发展空间巨大

《新财经》：目前，各界对绿色GDP的看法不一，前几年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曾说过，“绿色GDP虽然是一个很好的概念，但是想要把它付诸实践又是非常困难的。”对此，您怎么看？

季铸：我不这样看。近几年，我国资源环境不断恶化，表明政府的资源环境管理水平低下。国家缺少严格的资源环境保护法，即使制定了一些法律，也没有得到有效执行。地方官员受政绩考核和经济利益双重驱动，难以顾及资源环境好坏。在目前的管理体制下，一些官员为了创造政绩，大力推进工业化项目，这种行为加速了资源环境破坏。国家统计局的绿色GDP报告因为利益冲突不能发表，国家提出的节能减排指标难以落实到位。

《新财经》：听说您在推出绿色GDP指数报告的同时，也在全力推进发展服务经济和绿色经济。目前进展情况如何？可以具体谈谈吗？

季铸：一个国家的资源环境和生产要素是有限的。西方工业化的历史证明，工业化必然导致资源环境过量消耗。工业化按资本进行分配，必然导致贫富差距扩大；工业化的技术进步，必然导致工人失业。中国只有转向具有“效率、和谐、持续”三重特性的服务经济和绿色经济，才能彻底解决发展问题。

这几年，北京市在发展服务经济上走在了前面，资源、环境、就业及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问题得到了全面解决，发展服务经济的“北京道路”，昭示着中国东部地区发展的未来。近两年，在四川省遂宁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下，我对遂宁经济进行了整体规划，要发挥遂宁原生态资源的比较优势，跳过工业经济发展阶段的结构陷阱，大力发展以原生态农业、可循环工业、可持续服务产业为特征的绿色经济。

绿色经济的“遂宁道路”不但解决了城市发展问题，还解决了“三农”问题、西部问题、食品安全等诸多问题。我们的发展理念与发展战略必须彻底转变，大力推进和发展环保产业，加强全面绿色GDP考核，才能使地方经济发展真正转移到绿色经济轨道上来。

季铸简介

北京工商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北京工商大学世界经济研究院主任、遂宁绿色经济研究院（SAGE）院长，世界经济和中国经济研究学者。他提出的经济发展“四色定理”，指明了当代世界经济和中国经济的基本逻辑和发展方向。主要著作有：《世界经济导论》、《世界贸易导论》、《世界贸易原理》等。

绿色GDP

绿色ＧＤＰ，指用以衡量各国扣除自然资产损失后，新创造的真实国民财富的总量核算指标。简单地讲，就是从现行统计的ＧＤＰ中，扣除由于环境污染、自然资源退化、教育低下、人口数量失控、管理不善等因素引起的经济损失成本，从而得出真实的国民财富总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