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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书有关的记忆

发布时间:2022-03-05 08:38:08 浏览数:

我这三十年,经久不衰的喜爱,当属书。而对书的喜爱,最初却缘于收音机里播放的评书。那时正念小学,与学校毗邻的一户邓姓人家有一台台式收音机,在刚刚进入八十年代的乡下,那可是奇货,比现在的私家车神气多了。收音机置于堂屋中央的饭桌上,上面蒙着薄薄的纱巾,既显尊贵,又能阻挡灰尘入侵,一举两得。每天中午,我在家里丢下碗筷就撒腿奔它而去,天天如此,让母亲好一阵奇怪。在邓家听评书的同学不止我一人,但迷恋最久间断最少的却是我,即使我哪天因故没去,好客的主人也会把收音机早早打开,直到评书播放完。那些日子,我听完了长篇评书《岳飞传》、《杨家将》,以至“由鞍山市曲艺团刘兰芳播讲”这句烂熟的开场白,近三十年来还屡屡在耳边莫名响起,让我感到神秘而又诡异。

认识一些字了,便有了阅读的冲动。只是,书在当时是稀有之物,特别是经过“文革”的焚烧和清洗,“红宝书”以外的书籍就像让我们嘴馋的苹果一样难得。偶尔在亲友家发现一两本残缺不全劫后余生的《岳飞传》、《西游记》之类的书,那真是如获至宝一样。我匆忙而又饥渴地去书中寻找熟悉的英雄豪杰,久违的金戈铁马,还有让我恨得牙痒痒的妖魔鬼怪,既忐忑,又惊喜。薄一点的书,三下五除二就给生吞活剥了;遇上厚一点的,只好再三恳请主人借阅数日。借钱就像借命,借书就像借钱,都是要如期奉还的。家里穷,不仅节衣缩食,而且节油省电,晚过十时就得熄灯,否则必挨父母的呵斥。于是,偷了爷爷的手电筒,蒙在被子里如饥似渴地赶进度,过书瘾。以至如今有时候想起那些钻进被子里读过的故事和情节,往往还能感到一阵阵浑浊、闷热的空气味儿穿过自己的鼻息。

喜爱一种东西就像喜爱一个人,无理可讲。如果硬要找出一点理由来冠冕堂皇,那只能说明两者之间有契合之处,恰如这散发着习习墨香的书籍很适合我的性格。念中学的时候,学校连个阅览室也没有,所以每当我看到现在学校阅览室里那么多码得齐齐整整的书籍,内心常常对学生们充满艳羡。说来也凑巧,姐姐这时找了男朋友,一个文化单位的小伙子,他单位图书室开始陆续添置一些七十年代末出版的书,大都是现代文学作品,如鲁迅、巴金、朱自清的著作,间或从城里到我家做客,他便捎几本带上。当看到我接过书那一霎那的喜形于色,他的眼睛便透露出得意,如同给饥寒交迫的乞丐以布施。我喜欢他,这恐怕是最要紧的原因。后来语文课本里所选的现代文学作品,很多都是我曾经的旧识,为此,上课时我常常掩饰不住内心的窃喜。

对于书籍,我渐成“瘾君子”。于是,进入大学后,泡书店成了我的习惯。只是,父母供养一个自费生已经很不容易,再因买书向父母伸手,我于心不忍。想了个不得已的办法,就是从父母每月给我的生活费中节约一点出来,一月一月累积成购书所需。人家一顿两个菜,我大都只吃一个菜,而且是荤素相间,譬如中餐如果食荤,而晚餐必素。那时,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去长沙的袁家岭和五一路,因为那里有省城两家最大的新华书店。还有黄泥街,长沙城里最不显眼的一条小巷,却因为书籍而闻名全省乃至全国,真是“书香不怕巷子深”!即使后来书市从黄泥街迁走,但仍有许多“书虫”慕名而来,使它周遭依然书魂缕缕,缱绻不散。而师大对面的河西新华书店,则更是我学习期间逗留最久的地方。有些书过于昂贵,以当时的办法就是不吃不喝也不可能全部买下。所以,我经常像木桩一样老钉在面积不算很大的书店里,一天读不完的,第二天接着读。虽然有些显眼,但我一泡在书本里就物我两忘了,既忘记了肚肠的空洞,也忘记了无钱的尴尬,更无视营业员频频投来的异样的目光。我的心甚至早已超出低矮的书店,进入书中无边的霄壤,真似“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当然,偶遇书之珍品,我也有“狠心”的时候。二十岁生日时,我第一次向父母多要了三十元钱,加上自己节约下来的,共四十四元三角,去河西新华书店买下了那套我观望、抚摸、徘徊、犹豫不下数十回的《莎士比亚全集》。回想起这些,我常心生愧疚,因为那些节衣缩食用来购书的钱,完全可以缓解一些父母的辛劳。

我至今仍然记得我领了第一次工资一百五十元钱后,站在新华书店门口那自信的样子,那感觉比杨利伟走出神舟五号飞船都要骄傲。从此,我在书店门口不再盘桓犹豫了,面对书店工作人员的询问不再吱唔嗫嚅了,捧着喜欢的书时也用不着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甚至到最后就像烫手一样猛地扔下逃之夭夭了。我在书架间穿越的心态也起了根本变化,以前是又爱又恨,爱是因为店里的书籍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恨是因为自己囊中羞涩束手无策。而现在,面对明码标价的书,我如同流连在那些绝色女子间的贾二爷,既不卑微,亦不亵慢,相互欣赏,从容不迫。怪不得人家常说钱能壮胆,我第一次发现,钱还有那样可爱的嘴脸。

从此,不单本地书店,每当出差,我还会想方设法寻找便当,去出差城市的书店书市驰骋一番。北京西长安街的图书大厦,上海福州路上的上海书城,青岛位于香港中路的青岛新华书店,都曾在我差旅疲劳之中宽容友好地接纳过我。我是这些书店里千万书虫之一,浩如烟海的书籍之中,人们虽摩肩接踵,但相敬如宾,极少喧闹,这给了我许多异样的况味,好像对知识的敬畏之感,减少了人与人之间浅薄的纠葛与争斗,于是我知道,知识的力量不可低估。因此,每每出差,我带回家的往往不是当地的奇珍异宝或风味小吃,而是一捆一捆的书,为此我没少挨老婆的责怪。好在习惯成自然,久而久之,老婆也对我出差是否会带回什么漠不关心,若哪回一反常态带回点异乡特产什么的,反倒能引来她丝毫不加掩饰的惊喜。

买书的过程犹如赴李白的“桃李园夜宴”,不仅有阳春烟景,还有群季俊秀,甚至还能使陌生人引为知交。省作协王开林先生是写作上给予我多年悉心指导的老师,每次去长沙办事之余,我都会去“打扰打扰”他。方便的时候,他总是拉着我和他的同事远人、清华诸兄一起去逛书店,并美其名曰:“淘书”。他们尤喜欢逛旧书店和特价书店,而且一呆就是一个上午或者下午。时间长了,我也耳濡目染了旧书店和特价书店的可爱之处。只要有心,不仅能从中淘到许多断版的旧书,而且能买到很多价格便宜且差不多九成甚至十成新的特价书。人民路、八一路、展览馆路以及开林老师谓之“蜂巢”的定王台书市,林立着许多旧书店和特价书店,进去立马就能把人的心魂给钩摄去。开林老师知道我对宋代文人士子的集子兴趣浓厚,对长沙书店熟悉如自家厅堂的他,常常会拣古籍多的书店去,我因此所获不菲。他们熟谙旧闻新趣,对时事亦不乏独到洞察与识见,淘书之中常会迸出连珠的妙语。既有书香抚面,又有友情溢满心胸,并佐以风生谈议,实在是人生难得乐事。

随着网络资讯时代的到来,一个偶然的机缘,我买书买到了网上。曾经有两本书我梦寐以求,一是余彬先生著的《张爱玲传》,一是周汝昌先生著的《红楼夺目红》。余先生的《张爱玲传》是旧著,九十年代初出版。周先生的《红楼夺目红》是新著,2003年出版,且一年内曾重印八次。为这两本书,我曾多次去书店找寻,均无所获,令我沮丧不已。有一次,听朋友说有网上书店买书比新华书店更方便,说不定有。一查,果然。立马汇款,书在两周内就如期而至。当我打开邮包,凝视躺在邮包中酣睡如婴儿的书籍,兴奋异常的我,大有众里寻她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慨。之后,网上书店成了我频频光顾的地方。无论是友人推荐的好书,还是手头工作需要查阅的资料,我都会去网上书店搜寻一番,大都一找即中。有些书即使一时销售告罄,但过一段时间又会在网上书店浮出水面,仿佛与我曾经有过预约。有时即使没什么搜寻目标,光在网上书店看看书目,也是极佳的享受,如同票友之于剧场,富人之于会所。

网上也多有旧书店。那些图书馆过期的书,那些藏匿在新华书店一角无人问津的书,那些因搬家不得不当废品变卖的书,那些被目不识珠者任意抛弃的书,都通过一定的流通渠道,百川归海一般齐刷刷汇集网络之上,成为一种蔚为大观的书籍海洋。其中虽有品相不佳、质量不好的“大路货”,但也不乏沧海遗珠。当然,衷情利禄货财者是不会把几本破书当珠,更不会为书稍费心思的,宝珠只衷情识珠之人,好书也只青睐慧心慧眼。我曾读过哲学家冯友兰先生一些著作,甚为喜爱。《中国现代哲学史》是冯先生最后的哲学著作《中国哲学史新编》的第七卷,某出版社出版该书时只出版了前六卷。据说,《新编》第七卷成书之后,有关方面认为出版不妥,所以第七卷直至1992年才由香港中华书局以《中国现代哲学史》为名出版。冯先生1990年写完《新编》第七卷时已是九十五岁高龄,且在未及出版的当年10月就去世了,让人扼腕。《中国现代哲学史》是冯友兰晚年回归自我、“修辞立其诚”、“海阔天空我自飞”的产物。他对朋友们说:“如果有人不以为然,因之不能出版,吾其为王船山矣”,并以“文章自有命,不仗史笔垂”自负,显示出一位哲学大师的自省精神和抗争勇气。我对此书兴趣,缘于此。后来听说广东人民出版社于1999年出版了它的简体横排本,于是,上网找。当时搜索了很多网站,最终在一个旧书网,发现了她羞羞答答地瑟缩于书网一角,而且仅此一本,真是沧海遗珠。

我这三十年,对许多人标榜和执着的所谓大事,均劳心不多,惟钟情几本残书,期间与书发生的一些点点滴滴的快乐,常常溢满我的心间,偶尔搜寻得一两本好书,则往往胜于拾到金帛和银帛。

(本文系“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征文作品)

责任编辑:远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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