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第九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设立电视电影奖项，由电影频道推选年度的10余部优秀影片参赛，迄今已四届。

2005年，电影频道推荐了《合同父子》、《法官老张轶事之养老树》、《我爱杰西卡》等10部影片参与第十二届大学生电影节评奖。尽管可能会有遗珠之憾，但这些作品基本上体现了近期电视电影的发展状况，由此可以欣喜地感觉到内地电视电影的艺术观念更加成熟，除了艺术风格日趋多样外，电视电影自觉的本体意识愈益加强，叙事技巧和影像语言丰富多彩。

题材与风格的多元化

虽然只有10部影片参赛，但涉及的题材十分丰富，包括都市题材的《合同父子》、《秘密》、《我爱杰西卡》，农村题材的《说话算数》、《法官老张轶事之养老树》，警察题材的《悬剑》，青春校园题材的《八节课》、《琴声暖洋洋》，主旋律作品《核电铁军》，以及历史怀旧片《划痕的岁月》。从叙事类型看，《合同父子》、《秘密》、《我爱杰西卡》是典型的情节剧模式，其中的《我爱杰西卡》与《法官老张轶事》有着明显的喜剧片色彩，《悬剑》更倾向于心理片，《琴声暖洋洋》追求锐利新奇的影像风格，带有一定的探索性，而《划痕的岁月》则饱含深情地追忆一个逝去的纯真年代。

其中，《法官老张轶事之养老树》在电视电影的叙事类型上有典型意义，既是一部完整独立的影片，也是“法官老张轶事”系列之一。“法官老张轶事”系列是电视电影根据自身的电视播映特性，以及更为经济化的制片方式，参照国外情节系列片的制作经验，开发出的叙事模式。类似的系列片还有“刑警张玉贵”等，但是“法官老张轶事”更能体现出系列叙事的特性，因为不同的剧集中，编剧、演员、导演虽然变化了，但叙事风格则明显地维系下来，显示出了叙事模式自身的稳定性与约束力。

“法官老张轶事”系列的类型特性主要表现为叙事场景、核心人物、基本冲突和解决方式的一致。叙事空间都是当代农村，基本矛盾建立在因为法律纠纷而引发的情理冲突，事件都是所谓的“茶杯里的风波”，如《养老树》中是一根被无意刮断的树枝。核心人物是定型化的，对立的双方分别是：一个是出身农村的基层法官，真诚而又无奈地陷入针头线脑的诉讼案子里；另一个则是执拗地要个说法，性格各涩较真的农民。为了增加戏剧性比照，通常还会加入一个初出茅庐，简单急躁的年轻法官。解决的方式更多归于中国传统式的乡情、人情，但这与以情代法并不一样。影片的主题之一是要表明法律可以关及最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给他们一个说法，这无疑是时代的进步，但“法官老张轶事”系列更崇尚一种和谐社会的理念，与中国传统的亲情伦理关联起来。影片的整体风格是喜剧的、传奇的，甚至带点夸张荒诞的意味，将“芝麻大”的一点事渲染成妙趣横生的故事。

“法官老张轶事”系列叙事模式是制作电视电影的一条便捷有效的路子。同为农村题材的《说话算数》也是一部有着浓厚乡土气息的喜剧电影，作品设置了一个将人物逼上绝境的冲突，幽默中带有冷峻的社会批评，政府对农民的诚信问题成为叙事主题。

与朴质诙谐的乡村叙事截然相反，《我爱杰西卡》更像是一首靓丽错杂的都市乐章，场景是典型的上海大都会：高楼大厦、酒馆街肆、咖啡馆、酒吧间，以及网络在线、霓虹闪耀、攀岩比赛、美颜养容等，在这种显得变幻虚浮的空间中，都市情感也变得漂浮，难以捕捉。影片以敏锐快捷的镜头语言构制了一幅带点夸张色彩的都市浮世绘，主人公杰西卡就困惑在这片都市情感的迷宫中。可以明显地看出，《我爱杰西卡》受到了时尚的日韩影视片影响，影片最后让杰西卡拒绝富贵安逸，选择了好事多磨的纯洁情感，这种结局安排虽让人舒心惬意，但也带有较大的主观臆想成分。《我爱杰西卡》的叙事风格时尚动感、轻巧明丽，弥散着上海大都会的魅力与诱惑，自然其间也脱不掉些许俗媚的“脂粉气”。

作为警察题材作品，《悬剑》试图从心理层面开辟一条新路，但又失之于简单化地处理人物。影片最不令人满意的就是主人公马强出场之后就满脸苦相，而且自始至终一成不变，影片过于强化其阴郁的一面，缺少变化，反而遮蔽了人物应有的丰富层次。但另一方面，这个背负心灵十字架的警察形象也是《悬剑》对警察类影片的独特贡献，他自认为是个好警察，唯独做了一件错事，他有良知和负罪感，但他还坚持徇私枉法。影片叙事并不复杂，甚至过于平淡，纠葛更多的存在于主人公的心理与情感。体味一颗痛楚矛盾的心灵，或许比直接观看外在的情节与场面，更打动人心。当马强被戴上手铐，终结了他最热爱的警察职业，观众不知是该同情他呢，还是有理由谴责他？明晰的事件一旦到了电影的情感世界里就会变得模糊朦胧，而艺术的魅力或许就在这里。这个模糊状态，恰恰是理想的艺术状态。

《划痕的岁月》是部关于电影记忆的电影，朴实中有一种缅怀和感人的力量。中国电影百年之际，电影人自然而然地萌生出一种献祭情结，《划痕的岁月》试图复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电影文化氛围。在影像泛滥的今天，很难想像那个影像贫乏，因被禁忌而愈益饥渴的年代，电影在人们心目中的重要位置。影片的主题是要展示电影的一种超越力量，影像在何种程度上会改变人的生活，甚至会重新构建人的精神世界。如同意大利影片《天堂影院》一样，《划痕的岁月》也采用了一个少年视点，通过他对电影的痴迷热爱，带出了一段深情款款的电影往事。影片的结尾很有意味，小主人公和女青年林洁隔着电影院里散场的人群面面相对，画面长久定格。这姐弟一样的二人伫立在那里，以后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当年他们如此热爱的电影，现今的命运又如何呢？许多美好情愫是永远留存在划痕的胶片上了，当放映机嗒嗒响起的时候，一切似乎生动鲜活起来。这正是电影的魅力，将瞬间化为永恒。而这个开放性结尾，也蕴含着影片作者对电影的深情眷顾与期待。

其他影片，如《合同父子》对戏剧冲突的强化与人物性格的准确把握、《秘密》在叙事节奏和情感表现上的细腻委婉、《琴声暖洋洋》在影像语言上的冲击力，以及《核电铁军》的主旋律叙事，《八节课》对青春校园文化的展示等，都体现出电视电影创作的丰富与多元。

叙事的成熟与个性化

在参赛影片中，《合同父子》与《秘密》是两部叙事结构完整、技巧娴熟的作品，从中可以分析电视电影在本体叙事方面的一些基本规律。二者的故事场景大都限定在一个家庭内部，人物相对集中，剧情矛盾主要是家庭成员之间的情感与心理冲突。情节设置要有一个悬念，如《合同父子》里的一纸合同，《秘密》中的病情，并在叙事进程中不断推进和强化这一悬念，最终导向剧情高潮。但是，在具体叙事时，《合同父子》与《秘密》各有侧重，前者更注重人物，核心是性格冲突；后者注重事件的状态，更强调叙事氛围和整体效果。

《合同父子》其实是一部很有隐喻色彩的作品，从片名看，“合同”代表着现代社会冰冷的功利理性，而“父子”指代的是血缘亲情。二者本泾渭分明，但在现代社会，处理亲人矛盾时，竟然采用了这种冷酷的契约形式。某种程度上，隐喻出中国社会现实的一个侧面，人们越来越选择这种责权利明晰的生活方式，但却无形中失落了情意。

自然，影片主要是将“父子合同”作为一个实验平台，展示发生在父子之间的较量，这种较量形于外在的动作冲突，但更主要的是发生在二人的情感与心理层面。在这场较量中，父子凭借的力量不同，儿子小海起初凭借的是感情要挟，他知道独生子女在家长心目中的位置，虽然离家出走时给自己找了个谋求独立的冠冕借口，但骨子里这只是一种手段。对于小海来说，关键是我们何时看到这种手段变成了目的，真正促成其人格独立。丁小海独立生活时，四处碰壁、艰辛备尝，从理性的层面真正意识到了人格独立的含义，进而又回归感情层面，重新搭建父子亲情。对于父亲老丁来说，他凭借的是理性，付出的代价是情感。在这场痛苦的角逐中，儿子的仇恨与不理解，深深伤害了老丁，一丝一丝地熬尽他的心力，最后心力交瘁。老丁父子展示了当代中国家庭文化的一个层面，其强烈的人物性格冲突，直接触及人物心灵的最深处，叙事的魅力也正由此逐渐展开。

《秘密》是一部讲究整体叙事效果的影片，导演手法娴熟，演员表演出色，剧情设置也精致细密。影片的叙事手法令人印象深刻，开始于平静的生活状态，男主人公顾海洋年纪轻轻已经是商界精英，他是个典型的现代好男人，不吸烟、不喝酒、没有第三者，有责任感，对生活充满希望。但是，厄运偏偏找上了他，突如其来的疾病使他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他需要调整自己剩余的生活与心态，还要安排好怀孕的妻子与惜子如命的母亲的未来，而此时婆媳之间也陷入了危机。影片先是表现顾海洋的“瞒”和妻子、母亲的“疑”，但影片并没有过于纠缠于这个过程，之后主要展示妻子、母亲发觉秘密，以及由此带来的心理与情感变化。影片表现了生命的脆弱、命运的不可预知，目的是为了强调家庭亲情的维系作用，这是应付一切灾难的力量源泉。剧情虽然带有悲伤色彩，但影片大量采用温暖的色调和明亮的家庭生活场景，透现出温馨的人性基调。整部影片的叙事节奏张弛有度，在此，特别要提及的是，叙事中表现人物情感时的节奏控制，这部影片中的人物充满强烈的情感转换，影片在这方面的处理是精到准确的。

《琴声暖洋洋》是此次参赛影片中最具风格化的影片，叙事结构就像影片里表现的音乐一样跳动奔突，而且夹杂着一点难以索解的暧昧神秘。叙事核心也是源于一个悬疑，弟弟为了对一个女孩的承诺，也出于对法律的无知，拒绝将事件真相告诉当律师的哥哥。哥哥正陷入多重危机，最大的困境来自于父亲早年的背叛家庭，终止了他的小提琴梦想，而这个经历又使得兄弟之间充满芥蒂，更阻碍两人的沟通。其实，将故事理顺，剧情并不复杂，叙事的错杂来自于其讲故事的方式，影片将现实、回忆，以及故弄玄虚的情节等层面交错在一起，形成了一条令人迷惑的叙事线索。结构之外，《琴声暖洋洋》着力营造富有冲击力的影像语言，如，影片开始部分，灰蓝色的天空与大海间，少年伫立桥头，以狂放的琴声祭奠父亲，场景十分开阔。影片中多次出现这样的情景，蔚蓝大海拍击着浪花、在灰蓝色调下，穿着洁白衣裙的少女，在如梦似幻的小提琴音乐中，翩翩起舞，画面美感动人。影片里最精彩的段落，是兄弟二人通过手势，模拟小提琴的演奏动作，互相猜测臆想中所演奏的大师与乐曲，此处的镜头推拉流动，盘桓自如，细腻地揭示了人物之间情感的交融与心灵的沟通。

在影片叙事方面，《法官老张轶事之养老树》与《说话算数》的特点也很突出，并且各有其独到处。《法官老张轶事》轻松诙谐，注重故事的传奇色彩，接近民间艺术的格调；而《说话算数》调侃戏谑，暗藏机锋，扑面的乡土气息中，仍然可以窥见影片作者有意的风格营求。

叙事的雷同与创新意识的不足

青春校园生活应该是影视片的重要表现内容，但实际上这一叙事类型的发展并不充分。因为稀少，校园片《八节课》自然会引人注意。很自然地，作为后来者，总是处在与之前的作品进行比较的境遇，这虽然不公平，但也说明创新对作品的重要意义。在大的叙事结构上，《八节课》沿袭了既有的模式，新意只是在于表现人物的角度和具体细节上。主人公毛利是资质并不很好的音乐学院学生，业余教琴只是为了生存，无意间竟成为职业中学的代课老师。影片表现了双向互动的情节线索，学生受到毛利影响，由爱音乐而建立人生信心，而毛利在教学中获得自信，找到自尊。影片夸张地表现了师生互动、彼此征服的场景，但情节设置、人物关系等方面并无新意，甚至有些做作失真。《核电铁军》是部主旋律作品，这部影片的缺失在于将戏剧性叙事变成了坐而论道的“观念”之争，影片绝大多数篇幅用来表现对建设项目的谈判与争鸣，尽管为了突出意义，加入了爱国主义、商业主义等“观念”，但缺少真正推动情节发展的叙述事件，显得枯燥单调。影片为了弥补这一弱点，中间加入了个人情感、家庭婚恋等情节，人为制造盘根错节的矛盾，既落俗套，也显虚假。